不能NG的畢業典禮，台灣殯葬業職人的故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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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死人錢最好賺」這個粗暴的說法聽聞已久，前陣子看小冬瓜上賀瓏的網路節目提到，台北市和新北市竟高達800多家禮儀服務社，但穩定運作的僅約150家，其餘多為跑單幫、少量接案，表面風光可能是倖存者偏差。¹

Cover Image by Brigitte_Werner from Pixabay

前情提要

6月份參加攸惜關懷協會主辦的遺物整理國際論壇，會中林正蔚先生提供發展中的博士論文書單，讓我對台灣殯葬業產生興趣，便按書單索驥。以下是本文會提到的書單：

►黑夜裡的送行者：從艋舺大哥到禮儀師－冬瓜大哥談生也談死（冬瓜/郭東修，2011）
►當生命走到盡頭，愛才開始：以仁為本的送行者傳奇（陳原，2017）
►生命最後三通電話，你會打給誰？：及時道謝、道歉、道愛、道別，不負此生（小冬瓜/郭憲鴻，2023)

年幼時，我對葬禮的印象還在五子哭墓、孝女白琴，那麼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轉變成制服化的西裝、白襯衫與黑皮鞋？從冬瓜、陳原的書中追憶，給予了殯葬產業演化的描述。

前艋舺大哥冬瓜(1962-2013)和仁本集團的陳原(1969-)都生於1960年代。冬瓜1990年創立禮儀公司，陳原1995年創辦忠誠禮儀公司（2003年成立仁本集團），兩人年齡相差7歲，創業相差5年。小冬瓜在2013年接棒父親冬瓜的事業，2018年創辦冬瓜行旅。

書中的回憶顯示了相似的時代背景和經歷。例如，他們年輕時勤於摸索賺錢之道，並以送花圈開始接觸殯葬業，開業初期勤跑警察局接意外死亡案件，業績上升後受到同業眼紅和暴力威脅。面對競爭，他們用創意和個性化服務扭轉外界對殯葬業的看法。新一代的經營者小冬瓜，2020起採用數位行銷推廣，帶人認識死亡，期許透過禮儀教育，協助人們了解儀式的意義，並在活著的時候不害怕死亡的世界，盡可能善終。

花圈領進門，經營靠個人

送花圈是這樣的。綜整冬瓜與陳原，兩人在書中對台灣殯葬服務業的描述，早期殯葬業多為家庭式的小公司，幾個人就能把喪禮辦起來。因為殯葬業屬於禁忌行業，鄰里避諱設施，因此早期殯葬業者會以開花店示人，走進花店裡面才是葬儀社。又「花卉」是喪禮必要的組成元素，透過「送花圈」的過程，可以接觸到行業裡的人、了解喪禮的各種過程細節，但即便如此，重要的關係人建立、談價錢，屬於外人的員工通常被排除在外，不得其門而入。由於兩人原生家庭與殯葬業無關，初期生意慘淡，基於經營求生慾，便開發其他管道。

死亡最常發生在醫院或意外中。意外死亡通常會通報當地警局，許多同行會在警局等待生意，新手公司自然也如此。面對意外現場的駭人場面，警察有時也是第一次遇到，這時就需要殯葬業者分工合作，收拾場面。然而要取得警方的信任，除了勤跑警局，把握第一次機會，長期需要懂得避免破壞跡證、保存跡證的能力，才能成為長期配合的關鍵。冬瓜因為接觸了意外死亡事故，也意外觸發自己對協助鑑識工作的熱情，開啟自主學習，這股驅動力來自於他深信「屍體會說話」進而找出破案關鍵。（這部分書中的情節非常有意思）

從惡性競爭到產業轉型

好啦，現在公司基本經營有了起色，卻引起地方同行眼紅。冬瓜在意外現場，便曾遇到2、30個帶著傢伙的兄弟直接揍人，傷重到需要住院治療數日，妻子擔心冬瓜這個前浪子走回頭路，出面和黑道協議，解決了後續爭端。

陳原在面對過幾次街頭口語衝突（業者彼此搶案），則是轉型承包醫院太平間，卻遇上自有車、公司門口遭到不明人士槍擊警告。面對子彈的威脅，陳原認為，就是因為他們是一家有競爭力的公司，所以必須堅定立場，被恐懼綁架的人是開槍的人，自己不能被恐懼的負能量綁架。如此堅持，挺過同業惡性競爭時期。

兩人的經營策略都有類似的共同點，讓喪禮可以是個性化的創意企劃，並強調對家屬的同理關懷。尤其透過名人葬禮，使得公司能見度更高。

陳原提到公司的轉型契機「打造五星級太平間」，透過承包萬芳醫院的太平間業務，在2000年左右，斥資百萬重新裝潢，讓太平間轉型成飯店式裝潢，如同一束鮮花的故事，當時禮儀服務人員大多不講究穿著，很可能T恤、拖鞋就匆忙上場，而置身在這樣的豪華空間，整體很不協調。因此公司便開始要求員工穿西裝和皮鞋，也提升應對服務，並且將每一項服務價格透明化，避免坐地起價的亂象。

政府的法令也影響殯葬業的經營。在2011年政府修法「殯葬管理條例」第65條醫院不得附設殮、殯、奠、祭設施。內政部表示，這是希望讓醫院回歸單純的醫療單位，並且避免因醫院外包特定禮儀公司，讓消費者權益受到侵害。但對以承包醫院太平間祭儀的陳原來說，在太平間辦理簡易儀式，是節省家屬經濟成本以及時間的作法，尤其台灣土地成本昂貴，現在已難有新的殯儀館成立，恐怕造成家屬無處可辦儀式的困境。再後來，考量公司長遠經營，陳原後來則選擇西進中國市場。
按：針對這條法例修正，未查核現況實際影響力

允許同感悲傷的儀式

「通常，越不出錢的人，意見越多。喪事禮儀量力而為，不要讓生者活得比死更辛苦。」看過多少葬儀，冬瓜說。對於東方儀式，所有的禮俗都與當時的時代背景有關，需要傳承的是「精神」而非形式。相較於婚禮可能以年、數月以上的時間籌備，死亡總是突然，葬禮往往需要在兩星期內決定所有細節。在如此急促的時間內，要籌辦儀式、處理悲傷情緒、還可能面對家族內的不同意見。禮儀師們居中協調，陪伴家屬，透過儀式的每個環節，撫慰家屬，誦經、祝囑，在這樣規律的儀式中，陪伴家屬慢慢撫平情緒，接受與親人告別的事實。

「不論社會、世界如何改變，人們面對家人的離世，情緒是共同的，不會因為社會或時代轉變，傷痛變得更重或更輕，我們都需要一個儀式去安放並跨越這些情緒。也許未來喪禮的天數變短了，儀式也簡化了，但人們最終的情緒需求並不會改變。」（陳原，頁194）

1. 標題「不能NG的畢業典禮」，這句話來自冬瓜的工作感想。 ↩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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